那是个单人病房,十分简陋,没有厕所。
病房的门,开着。
我能够看见的,是门边那洗漱用的洗脸台和镜子。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病床,刚好在正对房门的窗户前方。床头柜上摆着一束鲜花和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,应该是探病的人送的。
房间的基调是白色……医院特有的那种白色。
墙壁似乎被粉刷过了,床单也像是被换新了的。
她,独自一人,穿着平时经常穿着的白色衬衫,安静地坐在洁白得仿佛没有一丝瑕疵的世界里。
安珞然,静静地看着窗外——就像她在教室里一样。
在学校,在教室,一整天,没有人和她说话,她就一个人,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病房。
“啪!”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!
当然,也吓到了安珞然——她慌忙地转身,条件反射地把床单拉到了胸前的模样,哪里还有那随意爆粗口“不良少女”的形象?
分明,就是一只被惊吓的小猫。
我无意识地捡起那原本搁在洗脸台上,被我碰到地上的东西,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那个少女。
“你……”她并没有对我爆粗口,声音显得十分柔弱而犹疑。
我带着自以为还算阳光的笑容,僵硬地迈着步子,“大方”地走到了她的病床边:“我的名字是‘牧琉’,我们是一个班上的,你还记得我吗?”
“嗯,有什么事吗?”她眼里的犹疑更加了一分。
我不知如何回答。
“我是来谢谢你的。”我这样说道,“你曾经救过我。”
我比划着摩托车从我眼前飞驰而过的那一幕。
安珞然恍然大悟一般地惊讶地张了张嘴。
就在我为她终于想起我而高兴的时候……
“你他妈的想找死啊,找我做什么?”安珞然,背过脸去看向窗外,“看到你那张恶心的脸我就想吐,还不快给老子滚出去!要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吗!”
我的嘴张着,可以吞下整个鸭蛋。
但是,我能保证的是,当她狐疑地转过头来对我说出“你怎么还没有滚”的时候,我的表情是严肃而冷静的。
“我既然来了,你就没有必要再装成……那样子了吧。”我不自觉地捏紧的拳头。
安珞然不屑地说:“完全搞不懂……”
“听我说!”我大声地说。
而她似乎也被我突然的发飙给震住了,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出来,只是呆呆地看着我。
“听我说……”我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,然后等到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了,才开口继续说道:“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伪装,但习惯不行。你,喜欢穿素色的衣裙;你,在没人打扰的时候总是很安静;你,的抽屉收拾得很干净……我虽然不能证明什么,但是,我知道的,我能够想到的……你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对大家恶作剧,让大家讨厌你,然后没有人打扰你之后,你就没有再做过任何的坏事情。”
安珞然沉默着。
“你,是想所有人都讨厌你,对吧。”我低着头,不敢看这个女生。
于是,我们都沉默了。
雨,终于是在某一秒,从天际滑落,在窗户的玻璃上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痕印。
仿佛,快要碎掉。
“你会弹吉他吗?”安珞然突然说道。
我愣了几秒,看着这个刚才还是“不良少女”,此刻却仿佛女神一般带着微笑看着我的女生。
“你看,你的拨片露出来了。”
我摸了摸自己左边口袋——那其实是牧雨以前硬教我的吉他,后来我自己不想弹了,就把拨片做成了钥匙扣上的装饰。
“呃,嗯……”我只能无意识地回答着。
“你会弹吉他吗?”
“嗯,会……会一些。”
我敷衍着。
“我最喜欢听吉他的声音了呢。”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笑着,“总觉得,就像坐在夏天的树荫下,听着树叶‘飒飒’的声音,那样的场景,是叫做怀念吗?”
安珞然像是在问我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“大……大概吧。”
我只能吞吞吐吐地应答。
“下雨了呢。”安珞然突然说道。
这时我才注意到,天空中正闪耀着阵阵的雷龙——才过午后的世界,此刻却已经是如同最深沉的黑夜,漆黑一片。
“等天晴了,好想再去吹吹风啊!”
少女,笑着,仿佛风暴中的一缕阳光。
然而,安珞然的瞳孔是比窗外更加深邃的黑颜色。
我不知道那双眼里包含的是什么情绪——也许是渴望,也许是纠结,也许还有别的什么?
也许,什么都没有。
但,被这双瞳孔注视着的我,从内心泛起了一股酸楚。
突然,有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。
然而,这是不可能的吧!
不知何时,病房里已经站满了护士。
安珞然要做全身检查,我自然是不能死皮赖脸地留在那里的。
于是我淋着雨回去了。
也许是感冒了吧!
洗了个热水澡,我安静地躺在床上——我感觉全身沉沉的,尤其是胸口,仿佛被绑上了一块大石头。
安珞然的眼神,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。
我闭上了眼睛……
然后,猛然睁开,跌跌撞撞地打开了布满灰尘的琴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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